施夏明荣获第3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
原标题:施夏明荣获第3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江苏迎来第54朵“梅花”——
南昆风华 昆曲小明
5月21日晚,第3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在广州正式颁奖,本届共有各剧种15名优秀演员获奖。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院长、著名昆曲小生施夏明,戏迷口中的“昆曲小明”,是江苏在本届唯一获奖者,也是江苏省第54朵“梅花”、第50位梅花奖艺术家,江苏省昆第11朵“梅花”。
拿到中国戏剧表演的最高奖,施夏明还是一副古典小生的谦谦君子样,他一再表达的关键词有三:能和江苏省昆一起在最高平台展示高质量演出,吾心所愿已“圆满”;好的工作团队、创作环境,成就了个人,是最大的“幸福”;“梅花奖”不是一个人的奖,是和江苏省昆团队的共同登顶,这是超越个人荣誉的“充实”。
他的恩师、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石小梅从加拿大发来昆腔念白般的语音信息:再接再厉,带领全院,勇往直前。
“你是上天派来与瞿秋白相遇的”
徒弟“冲梅”那几天,石小梅和国内热线不断,最长的一个电话打了1小时10分钟,找人仔细“盘问”徒弟终评竞演台前幕后的各种细节,远隔万里,如临现场——
5月12日下午,广东艺术剧院内通往剧场的走道被留言板和鲜花簇拥。石小梅送来的花篮卡片上写着:“只有千锤百炼,才能成为好钢!”
但施夏明甚至没有去前厅看“鲜花大道”。重要演出之前保持安静不被外界打扰、减少说话以保护嗓音,早早“浸”入演出状态,是他的习惯。他尽量将自己调整到外紧内松的心态,把这一场竞演当成《瞿秋白》的第41场线下演出。每一场演出都会遇到不同的状况,这天略有感冒,但镜中的自己,穿戴妆容已毕,他全身心走进瞿秋白的昼与夜……
2021年6月29日,由江苏省戏剧文学创作院院长罗周编剧,著名导演张曼君执导的昆剧《瞿秋白》首演“出炉”后,始终“高位运行”。《瞿秋白》于去年底入选中宣部第十六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戏剧类优秀作品奖,今年2月又作为全国唯一入选的革命题材昆剧赴京参加文旅部新时代舞台艺术优秀剧目展演。
舞台上,“昼”与“夜”两条线虚实交织,以革命浪漫主义的手法,勾勒出一幅时代画卷,生动立体地刻画了一位共产党员坚定的信仰、伟大的人生与豁达的心境。很多专家认为,《瞿秋白》可谓编、导、演、音、舞美都属上乘的“五好”剧目。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马也直言昆剧《瞿秋白》“占尽了所有的艺术制高点,全国各地创作的上万部革命题材新编剧目中,昆剧《瞿秋白》的艺术价值和质量达到了真正的高峰”。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研究员王馗评价:舞台上的施夏明尽得“化工”之境,喜怒嗔痴、行坐交接,俱托之昆剧行当规范,但几无表演痕迹,尽在生活本然,真堪活秋白是也。
施夏明用俄语唱《国际歌》,全剧演出达到高潮。这一天,全场自发响起整齐的掌声打起节拍。施夏明的戏迷群里,观众在同步“直播”:我哭了!我哭了很多次了!一位“二刷”的戏迷描述:现场气氛悲壮,施夏明收放自如。
一位对省昆完全陌生的广州媒体记者演出结束后在社交平台写道:谢谢这部剧在各种意义上鼓舞了我,它堪称精品中的精品。从观众视角可以感受到所有主创及演职员都功力深厚且在该剧中下了功夫,这种又牛又认真的劲头正是戏剧生命力所在。本场演出给了我大大的惊喜和震撼,谢谢每一个尊重舞台、尊重观众、尊重传统的人。
施夏明36岁开始扮演36岁的瞿秋白,被誉为完成度最高、与原型最契合的“瞿秋白”。两年来,剧目越磨越精,此番“摘梅”,仿佛瞿秋白与施夏明的双向成就。导演张曼君说:“你是上天派来与瞿秋白相遇的。”
南昆正宗,传承有序
1999年,14岁的施夏明补录入江苏省戏校“98昆曲班”,2005年毕业进入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成为第四代演员,2006年担任《1699·桃花扇》男主角,一炮而红。
爆红之后,演出量大增,但第四代演员的剧目储备非常有限,院方压了非常重的学戏任务。积累剧目的一个重要途径就是办“个人专场”,逼着演员去学戏、攒戏、捏戏、创排,施夏明总计办了8场个人专场。
石小梅是江苏省昆剧院表演风格“南昆风度”的代表人物,人们往往说施夏明“像”石老师。师徒一脉相传,规矩严谨,举动有度,唱念讲究,擅长塑造复杂人物个性,极具情感深度。
打磨、积累、传承,是传统表演艺术世代相延的经验之道。施夏明逐渐积累起《1699·桃花扇》《南柯梦》《红楼梦》《白罗衫》《玉簪记》《桃花扇》《醉心花》《西楼记》《牡丹亭》《浮生六记》《世说新语》《梅兰芳·当年梅郎》《眷江城》《瞿秋白》等代表剧目,从完整而规矩地继承传统,到成熟而主动地创新发展,在当代昆曲舞台上卓然而立。
石小梅的三部代表作《牡丹亭》《桃花扇》《白罗衫》,在施夏明这里已然实现了“青春版”的再创造。
5月,江苏省昆的演出品牌“春风上巳天”正在北京演出精华版《牡丹亭》。网友“赏心乐事谁家院”凌晨在社交平台留下长篇观后感,评价“柳梦梅这个角色,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他有情有义,至真至纯,爱就爱得热热闹闹,低回婉转处又让人欲罢不能……”“柳梦梅”是名列第一的昆曲小生角色。施夏明的表演中,可以看到他接住了从前辈那里原汁原味传承而来的深厚底蕴,同时又别开生面。施夏明版的“柳梦梅”青春灵动,时而寂寞冷清、飘逸丰致,时而热烈奔放、癫狂憨痴,在空阔的舞台上,通过细腻讲究的刻画,将情绪张力挥洒尽致,让历代传承的形象范式具备了新的审美个性。
戏迷称石小梅和施夏明是两代“悲剧小王子”。施夏明说,因为石老师的两部代表作《桃花扇》《白罗衫》,人物形象介乎巾生和小官生之间,基底上都有清冷悲情的气质,表演格外入情动人。
“《桃花扇·题画》‘倾杯玉芙蓉’那段唱太有名了,最能在唱念并做中体现昆曲声韵之美,也最能在悲情流露时体现人性之美。”戏迷津津乐道的一个场景是,施夏明在南京一剧院表演这一段时,忽然爆灯,玻璃碎片众目睽睽中掉下来,施夏明仿佛没听见,演唱没有一丝颤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全场竟无一点骚动,次日媒体报道称“悲剧小王子唱爆场灯”。
在《白罗衫》中,施夏明通过娃娃生、巾生、小官生的行当区别,深入人物心理斗争的细部。《诘父》一折,徐继祖跪下之后和父亲有段高潮对手戏。老师的表演是,跪着一动不动,眼睛木然,眼神全然放空近乎两分钟不眨眼,当父亲说道:“不如教你做强盗”,身体一震,眼神一下子亮出来。施夏明的表演则是,当父亲念白时,他扭过头去、闭上眼睛……
新古典与现代戏
“他从未辜负过文本,我亦从不敢掉以轻心。”与施夏明多次合作的编剧罗周这样说。
作为新时代的昆曲人,施夏明的角色长廊里,不断增加着新创作的人物。创作路线非常清晰,一组是古典题材,大多以经典文学名著为基础进行改编创作,如《红楼梦》《世说新语》《1699·桃花扇》《南柯梦》《浮生六记》《蝴蝶梦》等。在此基础上,他带领团队再向前一步,回应现实、对话当下,破解“昆剧没有成功现代戏”的魔咒,以现代题材三部曲《梅兰芳·当年梅郎》《眷江城》《瞿秋白》,书写了昆曲现代戏创作的“江苏省昆现象”。
《世说新语》是江苏省昆与石小梅昆曲工作室联合推出的系列剧,已推出的10折好评如潮,初具“IP”效应。3月的江苏省昆北京昆曲周中,《世说新语》之“谢公故事”上演。网友“曼记最后一夜”在社交媒体发表“看戏手记”:“小明真的当得起风流人物、郎艳独绝的评价,扮相好不说了,施夏明对魏晋风流的理解和呈现非常对,演出了一种神采飞扬的清朗与疏狂……”
施夏明说,在《世说新语》系列中,我们越来越多地开始用传统程式储备去“捏戏”,去创作,使这些作品既保留了传统老戏的质感,做到“新戏如旧”,又融入了现代性的思考,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在古老和创新间形成密不可分却又具有辨识度的新形态。
以《梅兰芳·当年梅郎》为起点,江苏省昆开始了对昆曲现当代题材作品创作的探索。
开排《梅兰芳·当年梅郎》时,施夏明内心曾抗拒到不敢演、不想演。“全员抓瞎,出场连路都不会走,台词都不会念……”在经过了跟童薇薇导演以及石小梅、胡锦芳两位艺术指导老师的反复讨论,在排练场中不断尝试之后,剧组统一了全剧总体的创作方向:遵循具备昆曲本质特色的创作规律,坚守省昆所秉持的“南昆风度”的艺术风格。
第三场《白夜》是很多人看过之后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场戏。在一个酒后的午夜,迷惘踟蹰的梅兰芳乘上了一位老黄包车夫的车……怎样在舞台上表现出拉黄包车和乘黄包车的程式,施夏明和搭档孙晶费了不少脑筋。在昆曲的传统程式中,有虚拟的骑马、行船等表演,他们创造出了以程式化的手段来表达黄包车的车行车止、疾驰慢步、颠簸起伏。有评论认为“《白夜》完全可以作为一折独立的折子戏,具备可供传演的价值”。
《瞿秋白》的挑战在于,这是江苏省昆首次创排革命题材。应对挑战,剧组堪称“梦之队”。编剧罗周用文本赋予了革命人物足够的文学艺术性和思想性,导演张曼君则用她独有的“导演美学”将一部革命题材剧定位于“心剧”,赋予该剧舞台呈现上的综合艺术审美,让艺术创作回归于凝视人的心灵、审视人的气度,这样的定位恰恰与昆剧的诗意品质相通。此外,演员阵容则匹配了柯军、孔爱萍两位梅花奖得主,以及周鑫、徐思佳、孙晶、赵于涛、钱伟等一众实力派青年演员。
著名戏曲评论家汪人元说,《瞿秋白》意义之重大,超过了一出戏的本身价值。昆剧作为我国最为成熟精致的古老剧种,也曾作过一些现代戏创作的尝试,大多没在舞台上留下来,以致戏曲界潜在意识中认为昆剧不适合搞现代戏,省昆现代戏三部曲的成功上演,让人惊喜地看到了,昆剧现代戏创作的禁区正在被打破。
施夏明则说,省昆有勇气以昆剧现代戏参加梅花奖比赛而获得肯定,是莫大的鼓舞。
是传统戏中的俊秀小生、深情君子,是为古典赋予现代呼吸的艺术创造者,也是带领院团向难而行的青春勇士,38岁的施夏明,我们自然要祝贺他没有错过梅花奖,我们又何尝不想祝贺梅花奖收获一朵“昆曲小明”!(王晓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