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由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新书《此情此景》,汇聚了自己从2000年-2021年所写的主要散文随笔,涉及到社会现象、江南美学、阅读经济、家庭故事、成长趣事、影剧评论以及音乐美术等方面的众多内容。有对世事百态的追踪关注,有对沧桑岁月的瞬间回眸,有对灵魂涟漪的迅速抓取,有对艺术感觉的一孔之见,有对生活趣味的不懈追求,更有对浓厚乡愁的深情追忆。人在旅途,时光匆匆,若说情有所系,有时只不过就是一份乡情的温暖和对家乡的惦记!
家乡是自己曾经的生活版图,是我出生的地方,上小学、中学的地方,也是恋爱、结婚和生女的地方。尽管家乡如今已日新月异,但我们依旧能够相逢如初。这里有太多值得回忆的情景,有太多值得流连的情意,有太多值得描写的情节,回眸时光,静看岁月,波涛汹涌,浮想联翩。山一程,水一程,风一城,雨一城,待到思力积久山花烂漫之时,胸中块垒,一吐为快。那些过往的岁月所蕴含的温暖、亮光、透彻和灵动,通过自然的书写、历史的回顾和乡土的关怀变得林林总总、繁花似锦,最终凝成了一以贯之的乡情寄托。
努力写出深入骨髓的乡愁之美
什么是乡愁,乡愁就是自己曾经在家乡生活期间留下的牢固印记。家乡对于我们来说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我们最初的记忆和成长都来自这里,那些与生俱来的文化基因能够融入到我们的血液、性格和脾气中,也都是这个地方所赐。离开了家乡以后,就像一首渐行渐远的诗,往日的一切仿佛还在昨天,一转身就是岁岁年年。时间回不去,童年回不去,青春回不去,曾经回不去,但记忆却能回得去,追忆的时光机,可以让我们感受曾经的美好。正如有人所说,“乡愁是我们精神世界中,永远都不能够抹去的一块暖色”。
写感恩。感恩改革开放的年代,恢复了高考制度,给许多莘莘学子,提供了走进大学校门的深造机会,我也有幸能在其中。1978年参加高考,当时有两个愿望:一是到南京读书,因为许多亲戚都在南京;二是最好能够学中文,自己对中文比较感兴趣。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工作之余,抓紧一切时间进行复习。有次辅导班突然停电,教室顿时一片漆黑,大家只好回家。同桌是一位比我大两岁的师兄,他好像心有不甘,主动约我到校园大操场上去散步,利用这段时间,我们互相问答,补充历史和地理的知识要点,为了难住对方,我们都使出浑身解数,专门提一些偏题、难题和怪题,这些也确实是我们必须掌握和巩固的内容。我们走了一圈又一圈,不仅没有耽误时间,还找到了一条别人没发现的新赛道。从此以后,如果再遇此情况,我们依然照此办理。应该说,我们备考是充分的,但考试时也难免有缺憾。历史考卷中的填充题“孟良崮”,我就没答出来,事实上影片《南征北战》描写的就是孟良崮战役,我不知看了多少遍,当时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虽后悔不迭,却永远的记住了知识点。多年后,我还为此专门去了一趟了孟良崮。当年考试结果出来后,考分还算不错,自己填报了理想的志愿,最终如愿以偿地实现了目标,考入了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
写感激。记得当年在初中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是朱卫国,他兼教我们班的语文,每两周写一篇作文,题目大概都是《记有意义的一天》《难以忘记的事》《我的同学》《家长的爱好》之类。记得有一回,他叫我们不要写整篇文章,只写开头和结尾,当时我写得挺带劲,前有呼,后有应,更为的得意的是,结尾用省略号,希望产生很多联想,有余味无穷的感觉。尽管自己写得酣畅淋漓,但不知老师是否认可,所以还是一直心怀忐忑,没敢多往好处想,没料到,交上去以后,还真的得到了朱老师的肯定,他在班上讲评作文时大大地表扬了一番,自己对写作的兴趣,好像一下子就被他唤醒了。大概到了高一的时候,陈沐三老师教我们语文。当年恰逢学校组织创作比赛,自己写了一个短篇小说,请陈老师指导,他看后对总体立意、结构布局以及语言提炼,提出了许多有针对性的意见。通过反复修改,不断打磨,终于得到了陈老师的首肯,在这次比赛中也拔得了头筹。小说还被作为范文放在了学校的橱窗里,供大家阅读。到高二的时候,由季德贵老师教我们班语文。他兼任学校广播站的编辑,经常鼓励我写通讯报道。有次给他投稿,大概是报道我们班有位同学在运动会比赛中受伤仍坚持跑完全程的事迹,其中引用了一句话“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是课本写焦裕禄故事中的句子,我学着借用了,他认为借用得很好,画龙点睛,恰到好处。
写感谢。当年有一篇论文寄给山东大学《文史哲》被留用,一年后编辑还是把稿子退给我了,主要原因是稿子太挤,实在难以安排,但他送给我一个笔记本,在扉页上写着“奋飞”二字,情感饱满,遒劲有力,对我的鼓励非常大,从此以后,我一直坚持不懈,屡退屡投。自从1986年在《天津社会科学》第一期上发表了处女作《论意境的美学特征》以后,自己也好像开窍了一样,明白了很多,逐渐把握了不同文体的写作规律,写作水平日渐提高,见报刊率也日益频繁。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天津社会科学》《青海社会科学》《江苏社会科学》《东吴学术》等发表了多篇文学论文,还在许多报刊上发表了许多散文和评论文章,从美学、文学、影视评论到江南文化,逐步延伸了自己的关注面,开辟了一些个人专栏,也获得了一些奖项。回首这么多年的写作历程,发觉自己最初萌发写作兴趣的种子,还是在家乡时种下的,如果没有这粒亮晶晶的种子,也就不会有日后的慢慢发芽、生长、开花和结果。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人生便成了风景。人生确实有许多猝不及防的惊喜,但肯定都是事出有因。我试着把这些写进文字里,是想借此感谢那些一路走来给我很多帮助的人们!
努力写出呼之欲出的乡景之美
东坎是滨海县的城关镇,这里的一街一道、一河一水、一草一木、一虫一鸟、一星一月、一寒一暑、一时一俗、一丝一缕、一饮一啜、一来一去,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乡景之美。记得外婆家就住在前河边,每每我会坐在大堤上,只看风景,无论东西,许多碎片化的记忆,飘落在渐渐褪去的时光里。一舸来时,正春水尤香,好景未老,百花深处,明月作画,微风动衣,飘飘欲仙,原来胸中廓然无物,因触景生情,云蒸霞蔚,烟云秀色,幻化奇伟。有人说,美学不是学出来的,而是悟出来的,西方认为美是直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看多了,见识多了,只要善于发现,勤于思考,敢于捕捉,乡景之美就会即刻入眼,一秒入戏。
对于县城来说,响坎河是一条主要的水上通道,把县城划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北面是老城,南面是新城。老城以老街为中心,主要是商业区和生活区,南面的新城以县政府为中心,更多的是行政、文化、教育和交通等功能区。当年连接南北城区的,主要要靠三座桥,分别是新建桥、中市桥(又叫洋桥)和红星桥(又叫西土桥),新建桥连接了东路的风景,中市桥连接了中路的风景,红星桥则连接了西路的风景。目之所及皆回忆,心之向往皆过往。老街市井,聚拢起来是烟火;长桥短巷,摊开来就是人间。
写一条老街。现在的东坎老街都是水泥路了,当年路面是用砖头铺砌而成,簇拥着两条青石板构成的中轴线一直蜿蜒而去,许多人、许多事、许多情、许多岁月都是从这条老街走出来的。如何能够把这条老街的底蕴写出来,当时很费踌躇,思考了很长时间,后来还是决定按照老街自身的逻辑进行分块写作。首先写东街的繁华。东街就是从东街头到渔市口。它是南北交通的要道,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这一段商店比较多,有医药公司、大众饭店、人民剧场、日杂果品公司、糖烟酒公司、蔬菜公司、向阳饭店、五金公司、百货公司,还有邮局、新华书店、阜东浴室等。其次写渔市口的通达。这是一个十字路口,也是东、西街的边界线和分水岭。从这个地方可以通达四面八方。我记得当年这个地方还有个南北货商店,对我们特别有吸引力,对那里的井岗齐、糖麻花、花生糖、炒米糖、棒棒糖和薄荷糖等,记忆犹新。再次写西街的僻静。渔市口以西的部分是西街,这一带也有许多值得回忆的地方,比如老银行、老文化馆、东坎镇医院、西街杨井和孟家茶炉。当然对这些建筑符号的有序展开,顺理成章,但更重要的还是,要能够写出其中的故事,方有意思,才有韵味。原江苏省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褚福金先生,在给我写序时,特地引用了文章的最后一段:“我曾经打破常规,利用晚上时间,从西街往东街走,逆向而行,如倒啖甘蔗,没想到还真的渐入佳境。抬头望见,一轮明月正挂在天空中,皎洁的月光照在长长的街道上,形成了一条意犹未尽的光带,使人浮想联翩。‘月是故乡明’,这种美好的遇见就是永不褪色的印记。所以当我走到东坎老街的牌坊前,总会情不自禁,重拾旧梦,重温旧情,岁月汹涌而至,往事并不如烟!”这篇文章最初是发在滨海的一个公众号上,没想到一天的阅读量就成千上万,还有许多动情的留言,看来是触动了许多读者心中柔软的地方和我们共有的记忆。
写两个车站。主要是大车站和小车站,当年小车站是大车站的补充,现在小车站也没有了,而且大车站已经搬到人民北路589号去了。我们那个年代乘车主要是在大车站。车站不仅是迎来送往的集散地,也是情感表达的高潮区。车站的出口,等你回来,那是重逢的喜悦;入口,不想让你走,那是离别的忧伤。“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这些句子的诞生,主要是因为古代交通和通讯的不发达,现在这种感觉确实有所淡化,虽已不是洪涛大浪,但依然还有静水深流,每个人对“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都心知肚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是送行者的普遍心绪,只是大家的情感开始都潜伏着酝酿着积蓄着,不到最后离别的一刻,不会爆发。当年到南京读书,来来回回地跑了若干趟,目睹过很多这样的场景,也努力想把他们都写出来。中央电视台科教(CCTV-10)《跟着书本去旅行》栏目,曾经做了一个节目叫《南京印象——背影》,由我担任主讲嘉宾,主要介绍朱自清先生与父亲在浦口火车站分别的故事。在谈到朱自清父亲舔犊情深时,不禁想起当年春节过后每每返校的时候,都是自己的父亲一大早推着车子顶着寒风送自己到车站的情景。我在回忆中,客观地叙述了当时事实和具体细节,没想到感染了当时在场的同学们,有位同学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据说央视领导看了以后挺满意,许多观众也认为这一段特别地真实感人。
写三个电影院。每一座东坎老电影院,都是一部记忆的放映机,不断流动的影像和闪烁的画面,不是历史的浮光掠影,而是人生的刻骨铭心。第一个是西街电影院。它应该是东坎比较早的露天电影院,离我们家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因为小的时候经常到这儿看电影,所以印象比较深刻。这里白天没精打采,晚上却精神抖擞,异常热情地张开双臂,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观众。当时我们比较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拾大麦”,即等电影放到最后,放门了,我们再进去看,就像到麦田里拾麦穗一样,虽只能看到结尾的部分,但对这些影片情节我们非常熟悉,几乎倒背如流,因此在心里很快就会把它们剪辑起来,形成完整的链条,一点也不影响整体观感。第二个是灯光球场电影院。灯光球场,顾名思义就是晚上可以在这里打球的地方,因为到这里来打球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就索性把它改造成了电影院。在这里看电影有两大好处:一是地方大了,比较宽敞,没有那种寸步难行的逼仄感;二是不用带凳子了,这里有一排排的水泥长凳。在这里放映过许多外国译制片。第三个是师部礼堂。这里放映的影片大都是军事题材,而且战争片居多。
努力写出栩栩如生的乡亲之美
乡情的重点应该是乡亲。邻里乡亲,早晚在街头巷尾、桥上井边相见,言谈举止 ,音容笑貌,闭眼塞耳也彼此了然,操着同样口音、拥有同样习惯、濡染同样风俗,千丝万缕都沾边,大事小情都上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的就是水土共融而化成的集体无意识,会不约而同地彰显出鲜明的地域特点。重视教育,懂得尊重,非常热心,很讲感情。学习,工作,生活,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因为同乡人,就是乡亲们。“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因此写出故乡里的人性和人情,就要写出有思想的灵魂和有情感的心跳,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让人们真切地感受到真挚,动情地感受到动人。
写一个人。《邰六爹》这篇文章在滨海的公众号发出来以后,取得了比较强烈的反响。现在回到家乡,有人就会这样介绍我,说这是《邰六爹》的作者,好像这个身份在家乡更易流通。说实话,我们这一代人真是伴随着邰六爹的叫卖声长大的(据说是当时东坎有“三大男高音”,除邰六爹以外,还有卖米面饼的严五爹和喊“磨剪子”的王三爹)。一块素鸡,一把蚕豆,一声叫卖,一位老人,居然能成了别样乡愁,自己也认为一定要把他写好写像写活,酝酿再三,觉得应该抓住三点:一是外貌,“当年的邰六爹,年纪就比较大了,有50多岁,个子很高,颧骨突出,眼睛凹进去,有点老外抠眼的感觉,只是一双老手、满脸的皱纹和并不整洁的衣服,又把他打回到苏北老头的本色。不管在什么季节,总喜欢带个帽子,在沿口会露出里面垫的白纸,据说是为了遮挡阳光,脚上一以贯之的是解放鞋,有时会看到鞋邦上溢满了汗渍。他时常挎个篮子,里面放两个钵子,分别存放着要买的素鸡和蚕豆,篮子上面盖上一层布,大概是用来挡灰和保温,他就是这样一路走下去,吆喝了许多年……”。二是场景。想起邰六爹,他的精打细算也是出了名的。他每每走到哪儿,都会引得孩子们在后面追跑,齐整划一地高喊:“邰六爹,卖蚕豆,一分钱,五六个……”三是细节。他卖蚕豆时非常抠,但有时也会很大方。有次放学回家,肚子饿得不行,自己身无分文,就向邰六爹赊账,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不乏情感,心中有光,也会不时照亮对方。
还有一个人是邮递员。当年经常给我们送报刊信件的,是一个个头不太高的邮递员,圆圆的脸蛋,充满着稚气,身体非常强壮,从他的衣服上就能看到块块肌肉挡不住的感觉。他每天都很准时,人也非常热情,除了业务比较精湛以外,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一身的车技。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对此非常羡慕和崇拜,他人虽不高,但上车的时候,却从不经踏板上去,基本都是跑跳上去的,上车姿势特别酷,骑车技术也特别牛,好像能够把车子玩于股掌之间。因为当年的邮局职工宿舍就在商业职工宿舍的隔壁,休息天,经常会看到他在路上进行表演,有时双手脱把,紧抱胸前,享受着自由自在的骑车乐趣,有时把笼头立转过来,与车身形成丁字形,把车子定在那里很长时间,就像钉子钉住一样,更有甚者,还能坐在车笼头上倒着骑车,就像玩杂技似的,当路人用掌声表示肯定时,他也会用铃声进行回应。
写一家人。因为机缘巧合,我们与苏州的一家下放户有了往来。父亲姓洪,母亲姓曹,都是老师,有一儿一女。记得他们刚到滨海落脚的地方是蔡桥公社。每次都是礼拜天上午来我们家,中午吃个饭,下午再回去。我们两家一直相处的很好。后来他们调到县实验小学当教师,联系就更加紧密了。直到他们全家调回苏州后,因没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交流,也就渐渐断了联系。当年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们做的八珍糕,很大的一块粘饼,上面点缀着红丝、绿丝、红枣和蜜枣等,非常好看,也非常好吃,有咬头,有嚼头。我所写的《苏州一家人》,记录了与他们相处的故事,当时是拿到苏州的一个公众号上去发表的。编辑也懂我的意思,特地加了编者按,希望通过这篇文章能够找到线索,再续前缘,可惜至今还没有。最近我们家里又议论起这件事,父母都说他们这一家人都是好人,推算起来,洪老师和曹老师应该是耄耋老人,他们兄妹也应该是接近或已经到达退休的年龄了。其实人生非常奇怪,在你的生命历程中,来来往往,人影瞳瞳,有许多人就是过客,但也有许多人却注定要被你记住。我们没有忘记苏州的这一家人,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不会忘记我们这一家人,因为我们曾经共同拥有一段不是亲戚却胜似亲戚的美好时光!
写一群人。第一批是当年滨中的老师们。许崇林老师,是我们的体育老师,别看他是教体育的,却非常能说会道,碰到下雨天不能在室外上课时,他就教室里给我们讲发生在体育界的名人轶事,绘声绘色,惟妙惟肖,以致我们后来不太希望在室外上课,都盼着下雨天能听到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钟振培老师,不仅俄语讲得好,英语也讲得溜,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弹了一首好风琴。他有一天把我叫过去,拿出一篇课文让我读一下,题目叫《慧玲生病了》。当年我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阅读的功能还行,钟老师也认为不错,就告诉我,他正在排练一个小品,希望由我来担纲男主角,因为自己从未上过舞台,也没有心理准备,确实有点胆战心惊、害怕砸锅,最后还是再三推辞,把一个高年级姓赵的师哥推到了舞台中央。陈健老师是我们的高中班主任,他在教育和引导学生方面很有经验。记得最清楚的是,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他给我们朗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一段话,作为临别赠言送给每位同学:“人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段话不仅激发了我们对保尔柯察金的崇拜和景仰,也如定海神针般地整整地影响了我们一辈子。王宇明老师,严格意义上讲不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而是邻班的数学老师,只不过偶尔来客串一下“替补老师”。对于他来说,整个课堂就是展示教学魅力的舞台,只见他,慷慨激昂,挥洒自如,抑扬顿挫,波澜起伏,精气神特别足,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数字和公式以及推导过程,写满了整个黑板,在他的眼中,数字不是非常枯燥的东西,而是世间最美丽的语言。
第二批是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的同学们。书中《同学是一首歌》《一个都不能少》《同桌》《岁月有痕》等篇什,都是写同学的。当时自己曾有一种想法,就是把这几篇合并起来写,考虑到写同学聚会,无非就是开个会、吃个饭、照一照、看一看,后来我发现虽然这些程序大同小异,但同中也确实迥然有异。比如,有位同学因故来不了,她自己提出要在照片上给她留个空位,最后把她的头像p上去;还有一位女同学,第一次聚会时,已患上癌症,她还是坚持来了,待到第二次聚会时,再不见她的身影。同学之间凝聚的深情,我深有感触,在《同学是一首歌》中写道:“在我的记忆中,有位男同学不会唱歌,在学校时就没听过他动过口,后来也好像没什么改观,一张口就不在调上,一曲大家熟悉的歌曲竟被他唱得稀里哗啦,四分五裂,我们听不到感觉,他还自诩为我们班有史以来最著名的‘男走音’。但他有一点是彻底改变了,就是态度变得非常积极踊跃,表演欲望也非常强烈,他几乎是抢着话筒上去的,唱了一首《同学情》,据说他为了这首歌,已经练习了两个多月,没想到,在这次聚会上煽情爆冷,大放异彩!”“这首歌抒发了真挚感人的离别之情,这个时候唱起,也许是最合适的,唱出了依依不舍的心情,但在这个时候,或许又是最不合适的,没有必要如此过度地渲染相见之难和离别之痛,撩拨感伤的色彩,让人‘蓝瘦香菇’,没想到一转头,许多同学已泪流满面,特别是外地同学,更是抑制不住,揉眼揩拭,对此我深感愕然,赶忙抓拍几张,并以此调侃同学,同学反说,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眼圈不也一样红?我下意识地抹了一下,果真湿漉漉的,原来自己也不知不觉沉浸到这个情绪之中,难以自拔。”真是“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一辈子同学,三辈子情”,同学之情确实也是世上最美好的感情之一。
第三批是当年县委党校中专班的学员们。当年自己年龄比较小,刚走出大学校门,毛头小伙子,愣头青,许多学员年龄都比我大,他们都是科委办局和乡里的领导干部,看到一个小老师在课堂上指点江山,他们没有反感,反而非常尊重,上课的时候聚精会神,毕恭毕敬,都在认真做着笔记,对此我也从不懈怠,每次上课前都精心准备,对教案反复修改,包括一些互动环节,也都进行了系统化的设计,力求能够取得事半功倍的教学效果。多少年后,他们班级学员举行毕业纪念,还提到当年请班上年长的学员背诵《荷塘月色》的事情,当年确实有这么回事,我也清楚地记得,当时这位学员站起来背诵课文,只见他,沉着冷静,朗朗上口,声若洪钟,脱口而出,没想到这次在同学们的鼓动下,他又继续站起来,还能够头头是道,口若悬河,真是让人钦佩,说明他当年下的功夫非常扎实。现在想起来,对于成人教育也要尊重规律,应该多地发挥他们的理解力,而不是过多地强调记忆力,但至少可以看出,他们对教员布置的任务还是高度重视的,对知识的渴望也是非常迫切的。
努力写出由来已久的乡俗之美
家乡的每一个风俗都值得我们去收藏,哪怕是在记忆中发黄,也不会抹掉最初的模样。当然我们家乡的风俗很多,涉及到方方面面,给我们印象最深的还是过年。因为这时,我们不仅有好吃的、好穿的,还有好玩的,更重要的还有压岁钱,但常常被父母看上,收归“家有”,虽有怨言,也无可奈何,好在这压岁钱,最终都还是用在了我们身上,只是不让我们自己乱花钱而已。
写忙年。那时家家户户都在忙年,炸肉圆,炸鱼圆,炸膘(肉皮),炒花生,炒葵花,买年货,备食材,县城里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生意兴隆。也许那个时候,生活并不是很富裕,基本是到过年才能享受最好的,每年蒸馒头都是首当其冲的主打项目,记得我们家每年都蒸得很多,肯定吃不了,只能凉透后装进坛子里,随着天气变暖,很容易发霉,后来母亲就把霉揩掉或剪掉,烧了吃或炸了吃。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一定要蒸这么多呢,不能蒸少点吗,哪怕过一段时间再蒸也行啊?事实上,在这蒸馒头的背后还与新年的祈福息息相关,所以每家都争先恐后的蒸多蒸好。
写拜年。现在我们都是微信拜年、短信拜年、电话拜年,当年的情况不一样,拜年都要实实在在地走家访户,初一上午时间最好,到人家去最尊重,也最能受到礼遇。为此,我每次都要一大早起来,因为亲戚比较多,还有周边的邻居,一个上午马不停蹄地跑下来,还是蛮紧张的,也忙得不亦乐乎。到各家拜完年后,最终的目的地肯定是外婆家,外婆是我们整个家族的根,大家从四面八方聚拢到这里,意味着这一顿中午的团圆饭,也要在这里落实,更代表着绿叶对根的情意。
写吃年。亲朋好友之间礼尚往来,主要体现在互请“年席酒”上。人家请你,你也必须请人家,要回礼,要不然,就显得很不够意思了。同时还有个规矩叫“先约而亲”,约人家是先告诉人家预留时间,届时还要正式邀请,但有的人在这方面协调得不好,结果很被动,“有约无请,混账透顶”“有请无约,基本爽约”。我上大学那会,每年春节回来,大姨、三姨、四姨、五姨和舅舅家都要轮着吃上一遍,他们都会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拿了出来招待,倾其所有,寸草不留。
写玩年。当然是各取所需了,有的人看电视,有的人打牌,有的人打麻将,有的人打球,有的人卡拉ok。我们小的时候就是到街上去打气枪、套圈圈、看小人书,后来大了,就是看书、看戏、看电影、听音乐、参加舞会等。当年我就是在文化馆春节舞蹈培训班上,实现了交际舞的扫盲的。
努力写出销魂蚀骨的乡味之美
家乡的美味是不得不写的诱人感觉,美食佳肴,精致讲究,吃而不厌,思而不倦。如果说,思念是一种味道,那一定就是家乡的味道。不管身在何处,面对怎样的美食佳肴,在自己心里的排序中,家乡的美味永远都是最好的,因为它早已成为植根于我们灵魂,那种独一无二的味觉基因,与生俱来,不可改写。
写五香花生。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们滨海有三个“五”:一个是五醍浆,一个是五粮液粥,还有一个就是五香花生米。每年春节,家乡的亲戚总会给我们带点五香花生米,只要它一出现,就会不由分说抓上一把,先尝为快。至于味道怎么样,我还是把自己的感觉变成了文字,“这些花生米初看上去,有点暗淡,其貌不扬,放进嘴里,也没什么两样,只是与牙齿碰撞的瞬间,一咀一嚼,神采乍见,滋味尽在其中,特别是随着花生米散碎开来,五香便发扬光大了,脆酥的感觉也就扑腔而来,满口怡香,即便是穿肠下肚、不见踪影,那种渗透在骨髓中的诱人味道,还牢牢地回荡在咽喉之间,绕梁不绝,不断地激发着你的食欲,欲舍不得,欲罢不能,不吃到打嗝不知停止。”(《五香花生米》)有位朋友跟我说,你写的太诱人了,已经把我们的胃口调得很高了,你可不能画饼充饥,要给我们来点实在的,更不能口惠而实不至啊!
写米面饼包油条。在《米面饼包油条》中写道:“我们家乡人早上都喜欢大饼包油条或烧饼包油条,大饼就是大块的圆饼,需要切成小块来卖,烧饼就是小圆饼、方饼或长方形的朝牌。我更喜欢的是米面饼,圆圆的,润润的,绵绵的,不像前两者那样粗糙旷达、大大咧咧,而是脸如白玉、颜若朝华,更有一种清爽婉约的姿态,吃入口中,非常细腻,食后还有一种甜习习的感觉。” 我们就是这样吃着长大的,原生味蕾早已蕴深植远、根深蒂固,不管到哪一天,那种细腻的、甜习习的感觉,总会把我们催发得津液肆流。
写家乡菜。有次我回滨海,与几位同学打牌到很晚,我们就到大排档吃了个夜宵,记得当时就点了四个菜:汇鱼圆,韭菜炒长鱼,乌子烧萝卜,平桥豆腐羹。一共八十多元钱,不仅分量足,而且质量高、味道好,清清爽爽的,吃得舒舒服服的。每次回来,我都十分愿意敞开胃口,尝尝那些有特色的家乡菜,留住舌尖上的乡愁,回味记忆中的感觉,好像是不可救药般的不能自拔,也是深陷其中的蛀虫蚀骨的那种沉醉,这不仅是解馋,也是解味,而是解药,是解乡愁之药。
努力写出粗犷温婉的乡音之美
乡音走不出往昔,避不开过去,一定是穿越时空的,是有史以来的历史成果,是音言默契的相得益彰,代表着从这片土地上熏陶出来的独特腔调。有的时候,我们总觉得,不说方言找不到感觉,不听乡音找不到亲切,最是让人说得畅快,听得习惯的,才是乡音之美的应有归属。乡音是畅通乡情的桥梁,也是打开心扉的钥匙,声声相应贴近心心相印,因此,不管是近在咫尺,还是远走天涯,乡音之美总能找到同频共振的“知音”。
写山芋腔。对于我们来说,山芋腔是与生俱来的。什么叫山芋腔,就是土生土长的腔调,就是那种土得掉渣的方言。最多的口头禅是“嗯哪”,最喜欢说的感谢话是“难为”,最容易用的发怒语是“死滚”,最习惯用的惊叹词是“亲妈么”。山芋腔是我们最能驾轻就熟的语言,也是我们能够对答如流的声音。
2013年5月中旬我受邀中央电视台参加《文明之旅》栏目主讲《梦里水乡江南镇》的录制。我总体讲的都是普通话,只是个别字还残留者方言的味道,编导说有的地方听不太清楚。这下我以为没戏了,但过几天,就在5月27日播出了。乡音没有成为拦路虎,却又为我开辟了一条意外的新道。当年在节目录制现场是不允许自己拍照的,但现场的摄影听出了我的乡音,主动介绍自己是滨海大套人,后来就是他帮我选了几张拍得比较好的照片,真的感谢他的弥补了自己的期盼。
写淮剧。当年滨海淮剧团有几个名角,最著名就是裔小萍,后来她被调到省淮剧团,现在苏沪两地有众多“粉丝”,被人称为“苏北筱文艳”。她的代表剧目很多,但当年在滨海唱得最响亮、最红火、最经典的,就是《秦香莲》。她非常擅用大悲调,缠绵悱恻,悲痛欲绝,面对陈世美的忘恩负义,面对自己的人生劫难,她满心悲凉,那道被生生割开的伤口,就好像在不停地流血,字字血,句句泪,在哀婉的控诉中充满着强大的情感力量,整个唱腔细致入微,感人肺腑,声声入耳,调调生情,绕梁三日,绵绵不绝。淮剧不仅在专业团体里风起云涌,在民间的票友中也是风生水起。当年我们家住商业职工宿舍,紧隔别有个邻居叫高学林,要算是我们的叔叔辈了。那时他风华正茂,年轻帅气,在县食品公司从事会计工作,对淮剧非常着魔。每天下班,他从渔市巷到大堰再到自己的宿舍,一路亮嗓,一路淮剧。特别是在晚上,人很少,夜很轻,声很重,传得很远,总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每每他到大堰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回来了,那蜿蜒而来的唱腔早就穿透耳膜,常常是这段刚结束,下段又接上来,几乎绵绵不断,层出不穷,不知道他肚里究竟有多少“存货”,反正每天都不带重样的。说老实话,我们小的时候对淮剧一点兴趣都没有,常常是以睡觉来对抗淮戏的慢节奏,大概对于淮剧的欣赏,也是需要阅历的,或者说需要一点点年份的。说老实话,我们小的时候对淮剧一点兴趣都没有,常常是以睡觉来对抗淮戏的慢节奏,大概对于淮剧的欣赏,也是需要阅历的,或者说需要一点点年份的。有次突然在自己住宅的小区院子里,听到有人跟着收音机学唱淮剧,没想到这么好听,声音就好像从远处随风飘来,动人心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想这背后,没有别的,一定就是思乡的情结,好像陈年老酒那样,在经历风霜雨雪的发酵之后,终于飘出了沁人心脾的芳香!
时光煮雨,岁月流沙。“风车在四季的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往事值得回味,岁月不会重来。时光一去不复返,但在写作中却可以回到曾经的过去,能够获得生命生长之地的本真自我。时间确实能够过滤掉不属于你的东西,也确实能够沉淀下属于你的东西。文字仿佛以时间的形式回到我们的身边,我们在时间之内,又在时间之外,通过现代的眼光和历史的情境,把点点滴滴的生活意象转化为意兴盎然的叙事,希望能够将个人的生命情感融汇到乡愁、乡景、乡亲、乡味、乡音的独特体验中,《此情此景》中的乡情描写,就是来自于这种灵魂深处的呼吸与吟诵,既代表着一个能够抚慰和疗愈精神疲惫的乌托邦,也是关于历史追问以及现实省思的双重隐喻。“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我想回到曾经的温柔”。对乡情记忆的美学书写,字里行间饱和着深情挚爱,我希望告诉广大的读者,世上有一种思念永不疲倦,它的名字就叫乡情!(张永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