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徜徉在古南街上的心灵传奇——读韩丽晴的《寻意古南街》

2022年05月22日 15:58:03 来源: 新华网

  与韩丽晴相识文字早于见人,有朋友曾推荐她的散文集《意思》,说这本书可以看看,写得不错,有点意思,拿来看后,便爱不释手,确实非常有意思,字里行间有一种无法抵御的魅力,那种清冽如泉的美感,特别具有引人神远的治愈功能。该书后来荣获了江苏省第七届紫金山文学奖散文奖。这次看到她的新著《寻意古南衔》,好像上次累积的阅读惯性未退,隐隐的期盼还在,因此,虽然字体较小,看起来也比较吃力,但还是忍不住一口气读完,果然还是不虚此读,情调依然如故,酣畅淋漓之感周游身心。所不同的是,《意思》所写内容涉及的面比较广泛,这次则把镜头完全聚焦到宜兴丁蜀镇的一条古南街。

  古南街依山傍水,带着遥远的历史回响穿城而过,这里是宜兴陶瓷制作的发祥之地,也是紫砂文化的金粉之家。沿街的二层砖木结构紫砂陶器店成为这里独特的风景线,花团锦簇,鳞次栉比,一户挨着一户,一家排着一家,朝夕相处,童叟无欺,各尽所业,相安无事,彼此都过着与世无争事、不被打扰的日子。正如作者所说“江南人是活在意境里的,也是活在实现自我价值的精神追求里”。古南街上,日常烟火袅袅,世俗人情处处,几多热闹,几多繁华,几多深情,几多执着,就是因为这里连绵不断诞生着一件件的紫砂作品,如同层层叠叠的花瓣一样,浸润着江南山水的柔情蜜意,在这人世间里静悄悄地盛开着,又大张旗鼓地拓展开来。

  走在古南街上,首先映入作者眼帘的就是紫沙壶的巅峰享受。各种各样的产品,各种版本的作品,各具胜意的精品,摄人魂魄,醉人肺腑,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它们是水与土的合奏曲,也是水与沙的交响乐,更是水与壶的共鸣器。因此对紫砂壶文化的寻寻觅觅,就成了作者于闲暇时光里的一种热切的向往:在泥料方面,有紫泥、绿泥和红泥之分,它们皆为土层经过长时间的自然挤压而化成的原料,如果其中含砂量较多,那么品质就会比较高级,成型以后的紫砂壶在透气功能方面一定会不同凡响。在工艺方面,从壶纽、壶盖、把手、壶嘴、壶肚子一直到壶底,都要能够做到一气灌注和一气呵成,只有对整体美感的一见钟情,才能道出爱不释手的真正原因。在使用方面,检验紫砂壶的标准就是看它与茶水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如果彼此适应,能够相得益彰,如果彼此向左,那么就会两败俱伤,所以使用时非常讲究壶嘴出水量的均匀绵密,壶柄握住要稳当用力小,壶身倾斜时不会导致茶水大面积的露出,好壶配好茶,好茶也要配好壶,壶能够成就茶的清香,茶也能够一较壶的高下。作者告诉我们,对于紫砂壶价值确实可以从材质贵重、功能独具以及技术精湛等方面来考量,但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创作者能否赋予紫砂以艺术的生命。“造物的最高境界是所造之物活起来、动起来。有生机、有活力,是万物生趣的最高审美,称得上是最高妙作品。”作者曾列举见识老蒯的艺术鉴赏,他曾向作者讲解了小西施壶特有的曼妙之处:“你若细看,便能看出与其他的西施壶不同”,置于目前的不就是同样的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和携带着一股江南女子温婉柔美的秀气吗?其实最明显的不同就是那种不拘一格、傲视一切的灵魂,绝代佳人,惊艳四座,眉目传情,心意坚定,当这种精气神弥漫全身、无处不在时,不容许任何一点闪失,牵一发而动全身,它们可能是数学的、科学的,也可能是美学的、是哲学的。通过多重维框架下的精益求精,许多匠人方能建立起自己紫砂生命的不同序列。于是作者从选土到淘石,从打土到塑型,从烧窑到出品,对每个环节都写得非常具体、如数家珍,许多流程虽然拆开分散在不同的篇目之中,但内在的系统性、知识性和专业性却是一以贯之的。殊途同归,万水奔海。作者不失时机地揭开了置顶作品的美丽“盖头”,向我们隆重地推送了1956年顾景舟与高庄合作的一件紫砂的传世之作“提壁茶具”,该作品一套共九件,被称作当代紫砂茶壶中融合了材质美、工艺美、内容美、形式美、功能美“五美”境界的一绝。彼此的合作不仅是前后工序的呼应关系,更是来自于彼此心灵的真诚度和契合度,两个灵魂如痴如醉,同一创意心心相印,没想到,一坨泥竟然包含着如此绵绵不绝的创造空间,形态之变、情态之奇和神态之美,呈现出的都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价值,像这样触动灵魂的紫砂作品,只要看过一次就等于走过了一生。

  壶中有山水、壶中有日月、壶中有乾坤,这绝对来自于创作者的心灵手巧。“毕竟,十指连心,指上的技艺连接着内心的动荡、人世间的欲望”,所以许多紫砂壶的背后站着的都是能工巧匠。“指上的艺术,源头在于心”,心在何方,诗就在何方,诗在何方,人就在何方。作者在书中除了提及唐凤芝、顾景舟、徐秀棠、何道洪等大师外,重点描写了两类人物:一类是日益如火纯情的老手。诸如茶馆老板娘谢萍、景象制作黄丽萍、寻土方家赵万中、烧窑高手蒯良荣,还有现代感十足的周瑜敏、注重提升格局的蔡翔、与时俱进的芳娣、手艺超群的何燕萍、不辞劳苦的李美玲,勇往直前的卓芸、心思缜密的方兵等等;另一类是不断蒸蒸日上的新秀。主要是新一辈的年轻人,诸如耿浩、黄小月、郭阳、赵艳等,他们在继承了传统技艺的基础上,也逐渐走出了自己的新路。不管是老手还是新秀,都是芸芸众生的一帮普通劳动者,“他们是小镇上的一群手艺人”,这些人也许名气不够大,影响力不够广,水平技艺也参差不一,生活道路更是不尽相同:有的从零起步,有的半路出家,有的取其一技,有的全盘掌握,有的名师带路,有的无师自通,但他们都在为梦想前行、为使命担当、为专业赋能,“一根筋”地热爱紫砂、钻研紫砂、唤醒紫砂、创造紫砂,就像变着戏法一样创造许多出神入化的优秀作品。“我书写的并不是受到关注的金字塔顶部的皇冠或者皇冠上的明珠,而是金字塔底部的大多数,他们坚守、勇毅、朴实,默默无闻。”不为名,不为利,在泥里写诗,在土里绣花,冰雪襟怀,琉璃世界,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既然已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宵衣旰食,夕惕朝乾,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一心一意,一丝不苟,奋斗不息,久久为功,功崇惟志,业广惟勤,通过一次次的实践和一次次的挑战,以及经过无数次波涌浪叠的精神涅槃,最终化蛹成蝶、破茧而出,以兢兢业业的态度,靠踏踏实实的工作,活出了自己应有的光彩、过人的神采和出色的精彩,“他们身上所折射出的光线中,有着人类劳动时质朴的美”。

  韩丽晴是一位充满灵性的作家,生活明朗,万物可爱,所到之处,梨花盛开,她常常会在按部就班的有声有色的叙事中,不由自主地走到台前,情不自禁地就举起手来,慷慨激昂地陈词一番,迫不及待地希望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和悟到的及时告诉读者,一吐为快,说实话,开始对于这种直截了当的写作,并不太习惯,甚至还有些抵触,因为作者出面过多,干预太强,容易破坏画面的宁静感和打断故事的连续性,还不如让客观事件本身去自说自话,让主人公的思想通过画面和故事流淌出来,这好像更应该符合文学的本质,但问题是每每阅读至此,也会心潮澎湃,能够切实地感受到作者气定神闲的斩钉截铁,犹如电光火石,霎时照亮意境,让远隔千山万水的深情厚谊能够被一语道破,立刻变得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醍醐灌顶,耳目一新,我们每每也就不得不随行就市,逐渐地把原来的反感读成了现在的享受,开始变得有点喜欢,甚至期盼能够有更多这样的真知灼见:一是对作品的探解比较深入。作者曾经见过方兵做过一只笔架,是云朵的造型,如何理解这个云朵的特别含义,她是这样说的:“方兵是聪明的,悟性高。他把云朵固化成自己独有的创作符号,他不是学雕塑的,没有研究过造型和结构,但是通过云朵的转化,包括哪怕所做的小动物腿部关节的变化、脸部的表情等等,都幻化出云朵的意象,派生出绵延不绝的创作灵感。”她认为,创新不仅是真情记忆的符号转化,还应该是歪打正着的艺术升华。二是对人生的见解比较透彻。“人之境界高下,不在欲望多少,而在欲望所处的位置,欲望清高者,人清润。欲望低俗者,人则混浊。”对卓芸的人生她是这样剖析的,“孤独不是静寂无声,对于真正的孤独者而言,孤独是心灵的一场狂风大作。”“意境在于道,道在哪里?”,道在人生中,道就在卓芸的生活中,“给家人做黄芽笋红烧肉,弹古筝,练书法,读书,这些和做壶一样,都是卓芸每天的生活。最好的道场在生活的日常里,卓芸将在世事里所体验到的人情世故,都一一化用在她的壶里。”艺术与人生的关系在这里被诠释得淋漓尽致,相辅相成,很接地气,也很神气。三是对艺术的理解比较生动。“艺术不是具象的模仿,而是超越现实的似与非似之间的留白。”“境界,是审美,是灵性,是生生不息的蓬勃生机,是引发人对爱、理想信念产生向往的按钮。境界,重在敬畏生命之妙。”“没有故事的手工很难打动人心。”这些自产的金句与艺术的准则息息相通,通过生动的语言表达了出来更显通俗,道不远人,道在悟中,于此可见一斑。

  纵观全书,读起来总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劲道,不仅朗朗上口,还处处传神,始终洋溢着一种咀嚼不尽的味道。作者的语言特点非常鲜明,我把它概括为“三长一短”。所谓“三长”:一是长于白描。她曾这样描写黄丽萍坐在自己新装修的房子里:“屋里除了尘埃在光影里轻舞,再无别的响动。机帆船在屋后的蠡湖上笃笃地响着,随着水流的哗哗声,船从远方开来,又驶向远方。”寥寥数笔,形神兼备,以无声衬有声,以无形写有形。接下来作者又自觉扣准主题,主动链接对象,让荡开的一笔,重新回到了起点:“滔滔蠡河水流淌千年,将南岸北岸的手工产品带往天南海北,也将一代代陶瓷砂匠艺人的梦带往天南海北。”二是长于渲染。如果说勾勒是写意画,那么渲染就是工笔画。工笔着力的是细节的艺术,渲染强化的是细节密度:“所以,卓芸说她在做壶时想象自己是在做一朵花,这种艺术联想是成立的,内心有花,手上必然自带花的呼吸,也必然自带花在朝露中的渴望和在落霞里轻微的惆怅。有 了这些,花朵才有了完整的一生。如花一样的壶在艺人完成全部的雕琢过程后,虽然仍是一把壶,但其实早就已经不仅是一把壶,因为壶里早已注入生生世世不息的魂。”通过由内而外、由实而虚的反复铺陈,循循善诱,娓娓道来,不仅把我们引入到作者构想的氛围之中,更重要的是把这种由人及物、由形到神的渠道彻底打通,让整个创作紫砂壶的过程变得可见可感、栩栩如生。三是长于设喻。江南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大的比喻场,本体和喻体常常融为一体、难分彼此,作者沉浸其中,深受感染,亦步亦趋,妙笔生花,不管是明喻还是暗喻,不管是点喻还是象喻,不管是单喻还是复喻,不管是正喻还是反喻,不管是个喻还是套喻,作者都能信手拈来,表情达意,各取所需,各尽所能。“到底是江南,小花小朵,小桥流水,一切都很内敛,那些花红绿柳笑得轻盈、紧致,像月夜里微微荡漾开的湖面,连月色都没有惊动。”本来通过以人喻物方式来描写江南的景象,就已经够生动的了,够传神的了,但没想到作者到此还不满足,又突发奇想,别出一境,出人意料地用湖面不敢惊扰月色来比喻花红柳绿的笑意矜持,进而表达出江南的含蓄内蕴,如此层层叠叠,确实跨度有点大,还有点异想天开,但细细想来,果然超级神奇,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在呼之欲出的形象面前,我们也就不得不俯首称臣,佩服起作者,亏她想得出来,原来看似最不靠谱的想象恰恰是最为靠谱的文学表达。所谓“一短”就是她喜欢用短句。也许她明白今天的人们对长句早已失去了耐心,因而短句更能够贴近和激发人们的心跳,所以通篇几乎看不到什么长句,基本都是短句抱团,短句群发,短句连缀,短句抢滩,短兵相接,短促有力,这样也许更容易与生活在高节奏社会中人们形成同频共振。

  作者始于紫砂,敬于工匠,炽于情感,行于文字,读完全书,不禁要问,作者为什么会对紫砂文化如此钟情?后来听她介绍,这才知道,梦牵魂绕的文化情结由来已久,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发现古南街实属偶然,但写出古南街却是必然,“那难以遇到的缘,弥漫了整片天”,剪不断的深情,放不下的思念,让她心甘情愿,来来回回,不知疲倦,不厌其烦,形诸笔墨,得偿所愿,情若潮汐千般绪,荡气回肠在心间。目之所及皆回忆,心之向往非过往。一条古南街是亦浅亦深亦玄亦神的紫砂世界,也在不断昭示着作者经历赤诚烈焰锻造出来的心灵传奇!(张永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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