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汉洲:诗歌视野下的教育人生
诗歌与教育,皆为人的天然需要。《毛诗序》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谁人无“志”,何人无“言”?所以,只要有表情达意、抒怀遣兴之需,人就依旧跳动着诗心。我国的诗歌传统源远流长,镌刻在数十个方块字中,如磁心石般不断凝集、传承着中华民族的感受力、想象力和凝聚力。所以,诗歌,自古以来就是教育的重要内容和载体。诗歌可以引领人从功利、庸常的生活中超拔出来,于语言的裁剪、选择和雕琢中,于意象、意境和意脉的沉思中,再次激活钝化的感受力,重寻足以承载和表达自己内心之“志”的形式。在遣词造句和平仄律动中,人可以更深刻地品味乃至创造心中之“志”,让眼前之景、身边之事、心中之情,从其粗糙的原生态中升华,获得可以驻足凝思、陶冶性情、启人心智的审美力量。而这,不正是教育的重要目标吗?可见,诗性智慧对教育有根本的启发和指引,教育也在传承着诗心,培养着诗情,二者水乳交融。所以,一颗蓬勃的诗心,是教育工作者应具备的必要素养,南京鼓楼实验中学校长孙汉洲先生就是杰出代表。
孙汉洲先生首先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躬耕教坛四十载,荣获全国劳模,江苏省首批中学教授级高级教师,江苏省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等称号,并历任东海县中学、东海高级中学、南京市第二十九中学校长,现任南京市鼓楼实验中学校长,育万千桃李,献一片丹心。然而,孙汉洲校长还有一重同样卓越的身份——作家、诗人,并跻身中国作家协会。尤其令人称道的是他的诗歌创作,绵延数十载,至今已有诗作近六千首。孙先生的诗歌题材广泛,生活琐事、国计民生皆可入诗;新旧并蓄,平仄格律,长短相间,信手拈来。这俨然是用诗歌书写人生,是人生诗意化,诗意生活化。他还用诗性智慧觅得语文教育真知,提升学校管理品味,并用诗人本色书写人生,达至教育的诗性境界。
诗意语文觅真知
诗意,乃语文神髓。作为一名优秀的语文教师,孙汉洲先生极为重视古典诗词本身教学方法的探索,并归纳了“动”“厚”“特”“乐”等原则,兼具趣味性和实用性,并将这些方法深入到语文教学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是用诗意引领语文。在《诗歌在交际中的传媒作用》一文中,孙先生精选了十八首古诗词,依次说明其在生活中的十八种作用,让我们亲切地感受到诗意就在身边,语文就是生活!在《让比喻之花盛开》一文中,孙先生拈出古诗词常用的比喻修辞手法,结合诸多经典作品,深入阐释比喻之于人的语文思维、日常思维和创造思维的重要性,抓住了语文素养的核心能力——想象力。这些在常规课堂上被题海淹没的真知,却在对诗歌的品味,对诗意的感悟中,被更深刻地揭示了出来。所以,诗歌之于语文学习和教学,具有独特的引领作用,这是其他文体无法比拟的。孙先生在分析语文新课改时指出,“至于诗歌,是语言的艺术,体量短小而信息多多,是提高语文素养最好的载体。一个人写诗的过程,本身就是语文知识运用的过程!”(《把诗歌请回家》)
诗意的本质,是对人之自由、丰富与可能性的探寻和扣问。所以,口号化、标准化、概念化、标签化的单向度思维,堪称诗意的大敌,也是语文的天敌。孙汉洲先生深知这一问题的迷惑性、严重性,多次以诗意为立足点,对这一思维进行深入反思和批判。比如,对于“有志者,事竟成”这句口号,他便追溯到蒲松龄那副著名对联,尖锐地指出对这句话不可“迷信”,封建时代那些芸芸士子,谁没有科举功名之志?为此皓首穷经,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所以,“志”需放在特定时代,结合各自条件,进行具体分析,需要在不断辨别、矫正中逐渐明晰和实现。显然,这里秉持了对人本身的高度尊重,这恰恰是语文、教育的真谛。
孙先生对“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诗的解读,也给人强烈的诗意警醒。千百年来,人们多用这句话来教育孩子唯有吃苦方能成功,“苦寒”,俨然是困境的象征。然而,孙先生却用植物学常识告诫我们,“‘苦寒’对梅花来讲,不是逆境而是顺境,换句话说,苦寒是梅花开放不可或缺的有利条件!”此言一出,在迷惑之余,分明有一种突破迷信和愚钝之后的豁然开朗。这种宝贵的质疑精神引领我们打开了更广阔的思维空间,不再匍匐于既定真理的脚下,而是从生活出发,从常识出发,独立观察、感悟生活万象,获得自己的丰富思考,这不正是最可贵的品格吗?这正是语文的目标,也是诗意的追求,诗意在这其中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作用。
孙先生对诗意本质的深湛理解,使其对具体的语文教学也有独到见解。尤其是,对于那些长期困扰一线教师的重大原则问题、思维困境,给予了有力指引,作文教学中的“真与假”就是其中之一。长期以来,很多语文教师引领学生作文里要写真事,认为这样才能出真情,实为大谬不然。孙先生在《正确看待高考作文的“真实”性》一文中指出,“不少教师声色俱厉地要求学生写亲身经历,亲耳所闻;然而,学生却无亲历亲闻可写,只好作假编造乃至抄袭交差。这种做法,倒真能导致学生人格上的缺陷。”根据诗意的原则,文学艺术中的真和假,不能与生活中的真假直接混同。生活中的真假是客观存在的,可以验证的,可是人文艺术中是不可以的。这些真假,必须放在文学艺术特定的上下文语境中,甚至要根据作者的情感来进行判断。只要情感是强烈的,真诚的,哪怕是假的,生活中没有的,虚构编造的,但是的确打动你了,那你就不能贬低、怀疑它,因为这是艺术的真实!相反,生活中很多真实的,原生态的事情,如果你不加选择和加工,直抒实写,则往往会让人感到虚假,至少也让人感到无趣、无聊、无意义。所以,他得出结论,真情实感不等于是真事,而应像诗歌一样,在虚实相生中,打动人心。
诗性管理展雄略
孙汉洲先生不仅是一位卓越的语文教师,更是一位成就突出的管理者。孙先生履校长之责已逾三十年,其所主政的东海高级中学、南京第二十九中学皆是有六千到八千人的大校。他带领师生攀上一个又一个事业高峰,取得世所公认的成绩,其治校能力可见一斑。而在这一漫长的教育管理生涯中,诗性智慧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
孙汉洲先生在其《自述》中直言,“我也是一个生活与工作的诗人。就拿当校长来说吧,本非我愿,但是,我把管理当做写诗,首先产生了爱好,同时也产生了激情,进而产生了诗情。”这一句夫子自道,不仅道出了治校的成功经验,也道出了一个诗人诗情酝酿的过程,既有管理学的道理,也符合诗学的规律。先要有喜爱之意,感兴趣,然后才能乐此不疲地投入激越的情感,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发现和感悟,从而升华出炫目的诗情、豪情,最终谱写成篇,成就事业。这种诗性智慧可以起到绝妙的缓冲、引领作用,让其不再将繁琐的校务看做负担,而是当做一首首等待完成的诗篇,这自然就不会倦怠,反而在诗情的陶冶下沉醉其中。
孙先生擅长将自己积累的诗性智慧,灵活运用到治校的各个环节,润滑了每一个原本机械枯燥的管理环节,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在《漫谈干部的执行能力》一文中,他强调干部需要有“感悟能力”,这显然是诗性智慧的重要体现。诗歌的语言忌直白,往往含蓄蕴藉,所以,二者在这一层面上实现了汇通。
作为一校之长,也要有诗人的慧眼,才能及时发现问题,看透问题。在《校长如何面对“问题”》一文中,孙汉洲先生援引诗歌典故,并用诗意的语言提出,“管理创新的源头在于能从独到的角度发现问题。农夫每天在田间劳作,他们的生活原本就是与诗无缘,但是陶渊明却在此领略到田园生活的恬淡高雅,悠闲而惬意;在平常人眼里,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但是常见的山水在王维看来却蕴含着诗的元素,清新而富有情趣。校长要独具慧眼,见微知著,及时发现一些潜在的问题,并把问题消灭于萌芽状态。”
此外,他还直接将诗性智慧融入校园文化建设的各个角落。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到“再思、慎言、敏行”,再到为毕业生所写的祝词、儒学馆的铭文,诗性智慧在校园中静静流淌,无声地滋润着学子的心灵。
诗人本色诉真情
孙汉洲先生曾言:“我私下想,再过一百年,如果还有人会记起我的话,那一定是因为我的一两首诗。”诗歌,在孙汉洲先生心中的分量是非常重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孙先生即出版诗集《歌吟》,辑诗两百余首,至今已出版诗集十多部。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他凤凰南飞,浩荡诗情也愈加喷薄,《游子行吟》便是这一时期代表作。到2015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情怀让他进入诗歌的爆发期,三年写诗1200首。除了书写人生百态的作品,他还对某些独特景物、主题进行歌咏,写出系列作品。比如,《跟着诗歌游南京》就是对南京这座城市的书写,主题集中,内容丰富。作品精选诗作150首,对金陵的历史、人物、风物、文脉等进行全面而又独到地咏叹,图文并茂,装帧精美,既是文旅佳作,也是高品位的诗集。此外,他还创作了数百首“咏石诗”,《点石成诗》便是这样的佳构。
孙汉洲先生就是这样一位,具有雄阔胸襟的诗人、教育家。衷心祝愿孙汉洲先生诗情永在,也相信会有更多读者在他的诗词引领下走进语文,领悟教育的真谛!(作者为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文学院博士 王岩)